近期，北京市第三中级人民法院审理了一起涉及由虚拟货币投资转化的债务纠纷案件，本案原告李某委托魏某代为买入、卖出虚拟货币，后因投资失败魏某账户被强制平仓，魏某向李某出具欠条承诺向李某分期还清亏损款项。北京二中院审理后认定双方间委托合同无效，李某投资虚拟货币而引发的损失由其自行承担，驳回了李某的诉讼请求。同期，上海市第一中级人民法院近日审理了一起基本案情相似的涉及虚拟货币的债务纠纷案件，其中陆某委托路某进行虚拟货币理财并产生亏损，双方其后就投资亏损签订欠条。上海一中院审理后认定欠条有效，判决路某依欠条给付本金及利息。
上述两个案件在社会上，特别是区块链社区内引起了较为广泛的讨论。其中一种观点认为在2021年9月份中国人民银行、中央网信办、最高人民法院、最高人民检察院等十部门《关于进一步防范和处置虚拟货币交易炒作风险的通知》（“《十部门通知》”）颁布后，涉及虚拟货币的交易均属于“违法”进而完全不受中国法律保护。本文基于中国法律及既有案例，就涉及虚拟货币的债务纠纷案件处理进行分析。
实践中涉及虚拟货币的债务纠纷的案件往往包括在先交易及结算交易两个环节。其典型情节为，涉案双方首先进行了一系列涉及虚拟货币的交易，其背景及原因通常包括如委托虚拟货币买卖、投资、购买矿机等，同时双方可能就该等交易签订如委托投资协议、委托购买协议等在先协议，也可能仅仅达成口头协议而不另行签订书面协议。在前述交易完成后，由于未能如期取得收益或直接产生了本金亏损，交易双方再另行协商有关亏损的承担方式并签订如“借款协议”、“欠条”等结算协议或达成还款承诺而不另行签订书面协议。其后由于一方未履行有关结算的协议，另一方将就“借款协议”、“欠条”等结算协议向法院提起诉讼，请求判令相对方返还本金及利息。
为方便下文论述，我将签署在先的交易成为“在先交易”，将因在先协议未能实现而达成的借款协议、欠条等称为“结算协议”。
关于在先交易以及其对应的协议的效力问题，各地区法院的审理意见具有高度一致性。针对双方进行涉及虚拟货币投资的相关业务的行为，各地区法院在实践中依据2017年9月4日中国人民银行、中央网信办、工业和信息化部等七部门联合发布的《关于防范代币发行融资风险的公告》（“《七部门公告》”）中关于“代币发行融资中使用的代币或‘虚拟货币’不由货币当局发行，不具有法偿性与强制性等货币属性，不具有与货币等同的法律地位，不能也不应作为货币在市场上流通使用。”以及《十部门通知》中关于“虚拟货币不具有与法定货币等同的法律地位，不具有法偿性，不应且不能作为货币在市场上流通使用。虚拟货币相关业务活动属于非法金融活动。参与虚拟货币投资交易活动存在法律风险。任何法人、非法人组织和自然人投资虚拟货币及相关衍生品，违背公序良俗的，相关民事法律行为无效，由此引发的损失由其自行承担；涉嫌破坏金融秩序、危害金融安全的，由相关部门依法查处。”的规定，较为一致地认为在先交易行为属于违背公序良俗的无效民事法律行为。
在认定在先交易行为及其协议无效的情况下，针对有关所涉款项如何返还赔偿的后续协议的认定，各地法院在审理中存在比较大的分歧。
北京第三中级人民法院[1]、浙江省杭州市萧山区人民法院[2]、贵阳市中级人民法院[3]、山东省日照市东港区法院[4]、江西省泰和县人民法院[5]等大部分法院在根据《十部门通知》认定在先交易属于违背公序良俗的无效民事法律法律行为后，便不再就结算行为及结算协议进行分析，而是依据《十部门通知》中关于“任何法人、非法人组织和自然人投资虚拟货币及相关衍生品，违背公序良俗的，其相关民事法律行为无效，由此引发的损失由其自行承担”的规定，驳回要求相对方偿还本金及利息的诉讼请求。
上海市第一中级人民法院[6]、山东省威海市中级人民法院[7]等法院会在认定在先协议无效的基础上，进一步分析双方结算行为及后续达成的借款协议、欠条等结算协议的效力问题。其中，上海市第一中级人民法院认为结算行为及结算协议具有相对独立性，是双方的真实意思表示，不存在违背公序良俗等情形，在先协议的无效不影响结算协议的效力。并且，对于双方虽然没有达成结算协议，但投资者提交的证据能够证明双方之间存在还款合意的，这类法院也倾向于支持投资者的要求相对方偿还款项的诉讼请求[8]。其中，山东省威海市中级人民法院在进一步分析中则认为在先协议无效后，还应综合考虑双方主观过错、认知能力、在涉案交易中所处地位等因素综合考虑双方过错程度，以认定双方各自应承担的相应责任。
基于上述对在先交易行为、结算行为及其协议的效力分析，我们将法院审判中主要存在两种处理意见总结如下：
第一种处理意见，法院依据《十部门通知》认为与虚拟货币相关民事法律行为无效，由此引发的损失由其自行承担，判决驳回投资者全部诉讼请求。实践中相当一部分法院在处理中持这一意见[9]。
第二种处理意见，法院依据《十部门通知》认为与虚拟货币相关民事法律行为无效，但认可双方就所涉款项另行达成的结算协议的法律效力。
目前在司法实践中，对于涉及虚拟货币的在先交易行为，无论是购买、委托理财，法院都倾向于认定其无效，各地区法院之间主要的分歧在于在先交易行为及其协议无效之后的法律后果认定及处理。
我们注意到，对于采取前章第一种处理意见的法院而言，其审判核心依据为《十部门通知》中有关“任何法人、非法人组织和自然人投资虚拟货币及相关衍生品，违背公序良俗的，相关民事法律行为无效，由此引发的损失由其自行承担”的规定，由于任何主体需要自行承担因无效民事法律行为而引发的损失，因此不支持其要求另一方履行结算协议、偿还款项及利息等的弥补其损失的诉讼请求。
《民法典》第一百五十七条规定，民事法律行为无效、被撤销或者确定不发生效力后，行为人因该行为取得的财产，应当予以返还；不能返还或者没有必要返还的，应当折价补偿。有过错的一方应当赔偿对方由此所受到的损失；各方都有过错的，应当各自承担相应的责任。法律另有规定的，依照其规定。
按照上述规定，在中国法下针对无效民事法律行为的后果是明确的，即返还财产、折价补偿以及损害赔偿三种方式。就上述三种方式如何适用，按照最高人民法院民法典贯彻实施工作领导小组的观点[10]，应当首先采取返还财产、在财产不能返还的情形下进行折价补偿，当返还财产、折价补偿都不能弥补损失时按照过错责任原则由有过错的一方赔偿对方由此所产生的损失；各方都有过错的，应当各自承担相应的责任。
在《民法典》对无效民事法律行为的后果具有明确约定情形下，《全国法院民商事审判工作会议纪要》中第32条进一步规定，在确定合同不成立、无效或者被撤销后财产返还或者折价补偿范围时，要根据诚实信用原则的要求，在当事人之间合理分配，不能使不诚信的当事人因合同不成立、无效或被撤销而获益。
通过“损失自行承担”，采取第一种方式的法院实际上也根据过错原则对双方的责任进行了分配，即在涉及虚拟货币的投资者承担全部责任，而无论接受虚拟货币的一方在交易中起到何种身份和作用。甚至在个别案件中，接受虚拟货币的一方已经涉嫌非法吸收公众存款罪被采取刑事强制措施的情况下，依然认为应当由提供虚拟货币的一方承担全部民事上的不利后果。该等操作显然会“使不诚信的当事人因合同不成立、无效或被撤销而获益”，与《全国法院民商事审判工作会议纪要》中的规定冲突。
本文所选择的案例均在《十部门通知》发布之后作出，故前述案例对于当前实践中法院对涉及虚拟货币的债务纠纷案件的裁判态度具有一定代表性。如前所述，在《十部门通知》发布后，就虚拟货币相关投资交易产生的债务纠纷，法院倾向性认为其在先协议及行为无效，但对结算行为及其效力尚存在不一致及分歧。因此，如从保护债权角度出发，建议需采取以下措施：
2、在提起诉讼时，投资者的关注点应从要求相对方履行在先交易协议转变至要求相对方履行结算协议；
3、在诉讼中，投资者注意主动区分在先交易及结算行为，并参考本文第三部分所作之分析，分析按照《民法典》及《全国法院民商事审判工作会议纪要》所规定的法律行为无效后的后果。返回搜狐，查看更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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