树洞里至少有十多封邮件是咨询关于离婚的。不是男人出轨,就是自己出轨,要不就是觉得婚姻维系下去已经没有多大的意义,只是相互消耗,但要具体实施离婚时,就发现很难很难。
其中一位说,老公以前能赚钱,也置办了很多产业,但是最近因为生意受影响,每次情绪低落就喝酒,然后打人,把情绪发泄在她身上,说她不能赚钱。
很想很想离婚,但每次看到离婚要面对那么事情,要分割财产,要打官司,要请律师,要摸清楚家里的财产等等,要去处理那么多事情,特别还要争孩子的抚养权,又退缩了。
别以为一线%的离婚率算很高了。如果按照中国婚姻的质量和婚姻关系,离婚率应该在70%左右才算正常。很多婚姻是离不了,只能相互耗着,或者寻找婚外的情人来弥补婚姻里的缺失。
我和老公就是像合作伙伴,把我们连在一起的只有孩子了。之所以现在能勉强撑下去,除了孩子,还有一个他。不要误会,我们之间没有什么,他只是我的上司,但对我很好,应该是对员工的好。比如买个冰淇淋会记得我的口味,帮我把整个垃圾桶都翻透,就为了帮我找不见的手链,有时让我提前走,因为我要赶功课……点点滴滴,让我觉得我也能被照顾,被喜爱,籍着这小小的感动,终于能存下心底的柔软,去照顾家庭,去撑下去。想想自己,也是觉得好卑微……好想被爱和好好去爱人,但是太难了。
婚姻的问题呢,有些就像普通感冒,偶尔发病,一年几次,可以自愈;有些就像得了良性肿瘤,需要开刀治疗,但也还有救,可以修复;有些完全就是癌症晚期,早切割,早把那坏死的肉切除早解脱。
第一大原因,当然是孩子。我说过,有孩子和没孩子的婚姻是两种不同的婚姻。有了孩子之后,孩子会成为女人的软肋。
树洞里有封来信,说自己长期受丈夫言语上的侮辱和人格上的贬损,慢慢变得不自信,不自主,早就想结束婚姻,但是看着自己刚上小学的大宝,还有一岁半的小宝就心怯了。
特别是小儿子,万一离婚了,该怎么办?她不可能把两个孩子都扔给爸爸来带。如果没有孩子,这段婚姻早就结束了。
孩子还在吃奶的时候,因为和丈夫矛盾不断,池莉就决心离婚了。那时候年轻果决,两个人经常因为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发生激烈冲突,池莉好几次冲出家门,就不再想回去了,但因为怀中有个吃奶的孩子,就无法坚持自己的决心,还是跟着孩子的父亲回了家。看着孩子天真无辜的脸蛋心软了。
软了心,回了头,池莉就对自己提出了八个字:忍字当心,白头到老。女人就是对自己这么狠心,假如她舍不得孩子,孩子就是女人的全世界,再说什么都是多余!
后来池莉忍受到孩子初中毕业才结束了婚姻!就算选择权已经完完全全掌握在自己手里的池莉,为了孩子也多耗了十多年。
如果这种为了孩子而耗着的婚姻,我一般我会这么回复。结束了夫妻关系,对孩子的养育关系是不会结束的。永远都会跟着你。
孩子会有孩子的人生,如果你自己不能快乐,孩子何来的快乐?如果等孩子长大后,你跟他说,孩子,我是因为你才耗了这么多年。那孩子会多内疚:原来是我拦住了父母各自幸福。
每个人都是独立的生命,孩子小的时候是需要陪伴,但陪伴并不代表可以解决你个人的孤独,或者内心的寂寞。陪伴是一种教育,一种责任,但不是爱情。
顺便说下那些道德感很强的人经常说的一句话:你出轨婚外情,考虑过孩子的感受没有,考虑过对孩子的影响没有。我觉得用孩子来绑架你的所有人生,甚至对情感的基本需求,很荒谬。
孩子需要的是一个有活力,有生命力的母亲或者父亲,而不是一个完全束缚了本性,还美其名曰,一切都是为了你好的。那对孩子也是一种绑架。
婚姻说到底是一个经济共同体,牵扯的经济利益越多,越难以分开。太有钱的婚姻,不好离,因为一次离婚财产分割都是一种巨大的动静。
这也是我写男人为什么不喜欢离婚中提到的观点,特别是对于男人来说,要分一半的夫妻财产出去,肯定不乐意。为了相互的经济利益,也得维持表面的和谐和婚姻的稳定性,对于成年男女来说,婚姻的稳定也有利于职位的升迁和商场上的生意。
就像《安娜·卡列尼娜》中安娜的丈夫卡列宁那样,离婚会影响他职位的升迁。有一定社会地位和职位的男女来说,一段稳定的婚姻,也是社会身份的一种保护,至于有无情感,那都不是很重要的,利益面前才是最重要的。
很多明星夫妻就是这样,就算离婚了,也还相互出来装恩爱,因为恩爱的形象可以更好的圈钱和保持自己的知名度。
因为经济利益牵扯太多而离婚不了的,看到很多起。如果真打起离婚官司,也是一场巨大的拉锯战和消耗战,非一般的能力和忍耐真还承受不起。而如果什么都不拿,一无所有地离开,大家都是成年人了,知道经济利益的好处,谁又甘心呢?
如果为了经济利益,耗在婚姻里那就耗着吧。这个几乎就是婚姻里最无解的问题。如果你有足够的赚钱能力,觉得一切都无所谓,可以重头再来,那什么都不要离开,婚姻结束应该也会容易很多。
婚姻从来都不是两个人的事,而是背后两个大家族的事情。两个家庭牵扯的关系越多,婚姻越难离掉。而中国式父母,一般都是劝和不劝离。特别是女方的家长,一旦自己的女儿婚姻有了问题,首先想到肯定不是让女儿离婚,而是让女儿回到婚姻里去,就算女儿受了委屈,也会是这样的劝。
我真还没见过主动要求女儿结束糟糕婚姻关系的母亲。而这种劝和不劝离,一心只想让女儿待在一段婚姻里的想法,其实对女儿是一种伤害,不说支持孩子离婚,而是至少把选择权交给自己的孩子,不劝离也不劝和。
《红楼梦》中的贾迎春第七十九回不声不响的出嫁孙家,“贾迎春误嫁中山狼”。第八十回婚后不久回娘家,向王夫人哭诉她的遭遇道:
“ 孙绍祖一味好色好赌酗酒,家中所有的媳妇丫头将及淫遍,略劝过两三次,便骂我是‘醋汁子老婆拧出来的’。你别和我充夫人娘子!你老子使了我五千银子,把你准折卖给我的。好不好,打你一顿。撵到下房里睡去。”
也就是说,主要是斗口。孙绍祖好色无厌,迎春这样的千金小姐大约不对他的胃口。对迎春的规劝,孙绍祖主要是骂,威胁着“好不好打一顿”。
第一百零九回,就在贾母临终前,迎春也熬到头了。陪嫁的婆子回报消息说:“姑娘不好了。前儿闹了一场,姑娘哭了一夜,昨日痰堵住了。他们又不请大夫,今日更利害了。”
婆子还没回去就传来消息说迎春已经死了。“可怜一位如花似月之女,结缡年余,不料被孙家揉搓,以致身亡,又值贾母病笃,众人不便离开,竟容孙家草草完结。”
当然还是女性还不能自由离婚的年代。但类似的问题也还是差不多,一旦女性回去哭诉自己的遭遇,希望得到娘家人理解的时候,家长往往会劝说,将就着过下去就可以了。会用过来人的身份说,大家的婚姻不都是这样吗?其实有的婚姻,该结束就结束,要不会出人命的。
离婚难,但并不代表不能离。我们的很多时候太强调婚姻关系的神圣,而对离婚的女性或多或少都带有一些偏见。
离婚是一种选择权。我一直强调人生有选择,总比没有选择好。人生可以有无数种关系,婚姻只是关系中的一种,而任何一种关系都是,彼此能够滋养或者进步最为重要。如果婚姻关系本身成了对你无尽的消耗,维系着那个可以保护你的空壳之外,真没多大意义。
渡边淳一说:“离婚并不是人生的失败,而是向美好人生迈进了一步。如果未来社会能够更加理解离婚,并不把它视为不善,那么,无论男人还是女人都将能够自由地拓展自己人生的道路,度过更为充实的一生。”
我和一部分离婚单身的女流过,反馈的绝大部分信息都是,离婚的人生比婚姻快乐很多。有些感谢当年的小三,把老公抢走了,自己终于过上了自由自在的生活。有的觉得自己反正有孩子,有钱,有工作,啥都不缺,还可以自由恋爱,觉得生活不能比这更美好了。
文章最后,我想用读者的一段话来结束。这位读者在树洞里来信,咨询是否该结束婚姻,我回复了很长的邮件之后,她又给了我回复:
都知道现代生活的婚姻,十有是不幸福的,大多数人为了孩子,或为了利益选择不离婚凑合过,我也知道这个道理,可是我为什么就不想凑合呢,人生就这么短暂,有趣的事情这么多,我却在家庭的内耗中消耗了我的大部分精力。
有时候想并不是纯粹的感情不和的问题,我也没有天真到要靠感情来维系婚姻,我只是不想听他对我的数落,不想听他对我发脾气,不想听他对我的污言秽语,更重要的是很多时候许多事情都要我独自面对,当我孤独无助的时候,他从来都是一个旁观者,我生病的时候,他不闻不问,我甚至要强拖病体为他做饭,我工作上要是有事情和他商量一下,下一次这就会成为他冷嘲热讽我的理由。
我也常常反思,或许正是我流露出的不自信,我太在意他的想法,让他生出了对我的鄙视与不屑,我从来不被看到和理解。或许现在需要我自己开疆扩土,独立生活,这样才能真正让我找到我自己。